布洛赫经历过战争对人类心智和知觉的扭曲,深知人们容易接受人为的概念——“一些虚假的必然性”:畅通的河道如何成为国界,看似精细、抽象的地图为何经常影响政客的决策,种族概念缘何“萦绕10919世纪的思想界”,抽象或缺席的黄金如何扭曲了商业交换。在研究与教学中,布洛赫一贯自律,与历史学者天生的“惰性”相抗争。这种惰性往往使人偏好貌似可靠的抽象解释,而不是努力去追溯某一现象的独特源头。①
布洛赫致力于寻求历史更广泛的定义。像皮朗那样,布洛赫植根于祖国,心系法国和法国人民,始终将其作为研究的基础和比较的主体。战后不久,布洛赫便将大部分教学、写作和研究重点放在法国君主制度的嬗变、法国国家统一和文化发展上。他不仅研读经典名家伏尔泰、米什莱、基佐(Guizot)、库朗热和拉维斯,也涉猎当代著作。②在完成论文《国王与农奴》后,布洛赫便在法国和英国进行深入调研,着手准备自己的第一本专著《国王神迹》(Les rois thaumaturges)。③
《国王神迹》一书构思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,被染上了战争的热血和痕迹,“为广义的、真正的欧洲政治史研究作出了贡献”④。为达到一定的广度,布洛赫旁征博引,参考医学、心理学和人类学知识,追溯一则流传甚广的虚假消息起源、发展和持续的过程:人们在长达八个世纪的时间里,普遍相信君主能行神迹,治愈瘰疬病(scrofula)。110 布洛赫拒斥风行一时的做法,反对将欧洲中世纪君主与波利尼西亚或非洲的巫术国王,以及《圣经》或罗马统治者相提并论。他强调说,英法两国出现的国王神迹现象,有其独特的时代和地理背景;国王通过触摸治愈瘰疬病——一种颈部腺体淋巴结炎症,带有极强的政治动机。公元1000年左右,法国正值卡佩王朝国王虔诚者罗贝尔二世(Robertthe Pious)在位,他通过践行这一奇迹树立权威,明确继承权,为当时尚未稳定的王国增添一缕神秘色彩。布洛赫认为,一百年后,亨利一世或亨利二世采取同样的方式宣示君权之神圣,应对英国教会中格里高利改革者的挑战。